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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观日本
周阳（伊格），自由撰稿人。曾在中国主流媒体从事经济、社会和文化类采写和编辑工作。离开媒体后，成立自己的创意设计及数字出版工作室——北京伊朋格工作室，并创办了人文旅行类APP杂志《TapTravel》，通过新媒体的方式关注与传播旅行地的文明与文化。本网站专栏《近观日本》为2013年在参加BillionBeats的中日儿童影展期间，在日本旅行时的所见所闻，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中日文化差异与互通的思索。
（13）：安田眼中的中国
（写真：张朋）
影展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和安田夫妇一起坐车回到中心城区，同时也把天野送到酒店——天野就是那个自费在影展做志愿者的日本女子。我们一路走，一路聊。
“有没有觉得中国的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糟？”我决定问问安田。我想知道这个在中国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日本人有没有和我们一样的感受，其实，潜意识里，我想了解，外国人（至少是日本人）对于中国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出发点？
“你是说言论不自由吗？”安田问。
“哦，不，不算这个。”我还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就拿北京说吧，比如雾霾，垃圾，嘈杂，人与人之间暴躁和对立的情绪……”我索性把问题说得更细更多，“还有，丑的建筑。”
“嗯，空气的话，的确是不太好，”安田笑着眨眨眼睛——坦率说，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个漂亮能干的日本姑娘颇有些小狡黠，“不过，我觉得北京人还是很热情友好的。这个好像没有大的变化吧。”
“是吗？”我想，即便这是她的真心话，会不会和他们生活在北京最好的街区有关？
“其实，我也能明白你大概所指的，”安田看我有些不相信，接着说：“不过，我们日本在几十年前也是有过这个阶段，现在中国在发展，这个过程中的问题是可以理解的，日本也是这样过来的。”
“你是说，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吗？”我问。
“以日本的经验，应该是的，所以，我们愿意把日本的经验和中国分享，帮助你们不要重复我们的教训。”
我知道，安田这些年一直在做中日企业合作的工作，近来又开始在中国推广日本在文化艺术和旅游管理方面的经验。她这样说，应该和她的工作相关。发现中国的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就是很多和她一样在中国活动的老外的机会和价值所在。
但我也明白，即便同样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安田每个月都会回到日本的蓝天下，北京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一个必须。
（写真：张朋）
“难道你们不这样看吗？”看我陷入沉默，安田反过来问我。
“是的，我们觉得问题很严重，”我不想用外交辞令，“你们是过来人，而且及时选择了正确的路，所以现在可以来安慰我们。可是，我们身在其中，不可能抱着一个‘没有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心态啊。”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因为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承受的不仅仅是环境的污染和秩序变糟，我们看得到背后更可怕的事情：社会分裂、贫富鸿沟……”
是的，在夕阳西下繁华热闹的福冈街头，这些话说得有些严肃了。其实，还有一半是我没有说出的：目前中国的国情，是日本恐怕也是未尝经历的，你们能帮忙解决一个项目、一个工程，但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写真：张朋）
“嗯，我感觉中国人现在压力的确很大，似乎比日本人还大。”走在一旁安田的老公突然插进来说。
“其实都一样吧，”聪明的安田语气立刻变得活泼起来，“你们觉得中国不够好，我们也看日本哪哪儿都不好呢！”
“那你觉得日本哪儿不好呢？”这是另一个我感兴趣的话题。
“日本人太固执了，就算明知道是错的，还是会坚持错到底，然后等到结果出了，再改正。可是，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安田说起日本人的问题，话也不少，“中国人就不一样，中国人都很聪明，会随机应变。”
“那你不觉得他们的变化多到不靠谱吗？”
“哈哈，也有不靠谱的，不过，只要他们想做，总能把事情做成。”安田的角度很有意思：
“中国人做事一开始就冲着很大的计划、很高的目标去做的，所以，就算变来变去，最后的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而日本人呢，一开始就选择最保险的最低标准，太保守啦，不敢冒险。这就是日本现在最大的问题。我觉得日本人应该向中国人学习。”
说到兴起，安田还以这次影展为例。“要按照日本人的做法，影展就选择在佳能展厅就好了，因为那是肯定能做到的，最没有风险。可是我说，不，我们要在人民大会堂这样的地方举办，当时大家就傻了，觉得不可能。实际上呢，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不把要求提高一点，最后可能真的就在佳能展厅了。现在，你们看到啦，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在当代艺术馆完成了这样的展览。是不是更好了呢？”
我们都笑起来。这个安田，已经学会用中国人的思维领导日本人的执行力了。
“我觉得，要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优点结合在一起，一定可以做出世界上一级棒的事情来。”安田用中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日本。
（写真：张朋）
好吧，我早就说过，我们的日本行真不是一次普通的休闲之旅，与安田的聊天是我们这趟行程非常有趣的收获。第二天，我们又在福冈的海边继续深聊相关的话题。
现在，我依然会时常回想起安田的话，尤其是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些形形色色的日本朋友，他们对中国问题的各种积极乐观的态度，和电视上的政客们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看待自己及彼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