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日本 8

近观日本

周阳(伊格),自由撰稿人。曾在中国主流媒体从事经济、社会和文化类采写和编辑工作。离开媒体后,成立自己的创意设计及数字出版工作室——北京伊朋格工作室,并创办了人文旅行类APP杂志《TapTravel》,通过新媒体的方式关注与传播旅行地的文明与文化。本网站专栏《近观日本》为2013年在参加BillionBeats的中日儿童影展期间,在日本旅行时的所见所闻,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中日文化差异与互通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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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真:张朋)

从酒店到地铁站并不远,但是要经过好几个路口。这里几乎五分钟一个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人行道和红绿灯,对于开车的人来说,起步停车的频率是相当高的。要换做某些地方,估计要怨声载道了,但是,这里,真的是行人的天堂。

一开始我们还非常不习惯,每到一个路口都要停下来左右观望,即便是绿灯,看见旁边路上有车驶来,哪怕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都要飞速估算一下车速和自己过马路需要的时间。但往往就在我们犹豫的时候,对方的车已经慢慢停了下来。

而玲子他们呢,似乎从来不左右张望,他们只是向前看,红灯停,绿灯行,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这并不难理解,只是需要适应。一开始,我们还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后来心一横,走自己的路,让车去停吧,才发现能够从容的过马路,也是一种自由。

不过,即便是天堂,遇到红灯也是一定要停的,因为每个人的自由都是平等的。

在一个稍大的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路边花坛中静静立着一尊小石佛,小石佛不过膝盖那么高,光光的脑袋,双手合十,很萌的样子。一定天天有人照顾他,因为他身上穿着件布披风,面前敬奉的水和花都是新鲜的。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看到佛像,这还是第一次。虽然早就准备好来日本了解佛教的影响,但这样的小细节还是让我始料未及。

“他好可爱!”我对玲子说。

“他在日本代表孩子。”玲子回答我。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回答。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石佛的样子看上去很小,所以代表孩子,就没有多问——后来才知道,这是多么遗憾的自以为是啊。随后的旅途中,无论在城市、乡村、山林、河边,我们都见过这样可爱的小石佛,人们给他们带上帽子、穿上衣服、献上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或者纪念品……在日本的最后一站:东京,在那个最现代的城市里,我们居然还发现了一个最大规模的小佛群,才渐渐了解这背后的文化和情感,有悲伤,有祈望……总之,这是日本人宗教生活中相当动人的一个场景。

还是先赶路要紧(容我先卖个关子,把这么美的东西再私藏一段时间)——早上因为忘了调时差,我们已经晚出发了一个小时。

进了地铁站,才知道原来福冈影展的地方还比较远,除了地下铁,还要转一趟电车。

日本的交通系统相当发达。地铁、电车、近铁、新干线,这些轨道交通都是无缝对接。一些换乘站,几乎就是一个小火车站,7、8条轨道,三五分钟就会有一趟列车进出,每个站台上的行车指示牌都非常复杂,要仔细阅读才能搞清楚那些经停不同站点、从普通到特快的各条线路,但一旦熟悉了,就会感觉十分方便。

我们乘坐的电车类似中国的轻轨,主要联通城市中心到近郊。“相当于北京的八通线吧。”玲子说。

因为我们要从起点坐到终点,所以选择了最快的那趟电车,也就是中途停站最少的急行线。而似乎开得越快的电车,内部越舒适,比如这辆急行线,车内的座位都快赶上中国的高铁了。但无论怎样,票价都是根据路程来计算的,这很公平。

(写真:张朋)

车上人不多,安田的老公十分开心,他像我们演示了如何将座椅翻转过来,成为一个四人的咖啡座,然后又兴致勃勃的分享了他和苍井空老师的合影。而早上刚刚加入我们的、来自富士山静冈的女孩野田则告诉我们,她十分期待去看以拍摄猫而闻名的动物写真家岩合光昭的影展。野田也是在中国生活的日本人,她刚刚在北京开了一小间设计工作室。

玲子则告诉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很有意思,是一个叫太宰府的地方。

太宰府,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有历史,最重要的是一定和中国有渊源。

太宰,其实是中国古代的官职,“宰”作为官名,在甲骨文中就已经出现了,他负责总管王族的家庭事务。西周时开始设太宰,也叫大冢宰(或大宰),掌管国家的六种典籍(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辅佐国王治理国家,算得上百官之首,相当于后来的宰相或丞相。再往后,不同朝代,太宰的官阶高高低低,几经变化,从最早的文官政官、到掌管后厨的食官,甚至还一度消失过。直到晋朝,太师改称太宰,终又恢复为地位很高的崇官之一。

受中国的影响,太宰在日本也是官名,又叫“太宰帅”,官阶是“从三位”。这个“从三位”已经是非常大的官了,最早都是贵族,后来很多有才华的人都可以提拔上来,相当于国会议员、陆军上将了。影响日本历史的许多重要人物都曾经是从三位,比如平清盛,源赖朝。

663年,那时正是中国的唐代,日本为了防范大唐的入侵,就在九州设立了重要的军事和行政中心,称为大宰府。8世纪以后,随着日本的政治中心北迁,太宰府成了官员流放的地方。

虽说旁落成流放之地,但还出了一个著名的人物,就是被称作日本“孔子”的菅原道真,他在10世纪被流放至此。但他学识渊博,是日本的“学问之神”和“书法之神”,广受尊敬。后来,他的墓地建成了著名的天满宫神社,成了日本求学者膜拜的胜地。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后来才了解到的(原谅我掉了一下书袋),而当时,和大多数普通游客一样,我们忙着看窗外,看街景,连飞速倒退的电线杆子都不放过。

玲子在一旁一直努力地介绍太宰府多么有历史,天满宫多么著名,在九州人民生活中多么重要,但也可能是因为她的中文太差,我们听得是一头雾水:神社?一个神?那他到底是人还是神?听上去一点意思也没有——哇哦,刚路过的小村庄好像哆啦A梦的家啊。

“就相当于中国的孔庙吧。”看我们很费力地走神,安田总结了一句。

“啊,啊,明白了。”我们立刻点点头。

但是,我们真的错了。

“哦,不就是中国的XXX吗?”“原来就是相当于中国的XXX啊!”——一旦开始这样想的时候,我们就不自觉的至少关闭了部分的好奇心和感受力,对事情的认知终会受限于自己。所以,二十分钟后,当我们从太宰府车站钻出来的时候,面对强烈的时空穿越的感觉,我们处处想起的都是中国;而事实上,它无处不日本。

(写真:张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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